他發掘項目上的點滴感動,文筆翰墨,點出的是鋼鐵柔情。他是文的兒子,得唐宋薪傳,繼詩詞精妙;他也是工的先生,想的是鋼筋水泥,寫的是錚錚不息。
打算要寫一篇文章講一講我的師父岳海江,大抵是源于跟著他寫完了老爺子呂品龍的文章。看著他的筆下描寫了無數奔跑在前線的開路先鋒,卻唯獨沒有寫過自己,我總覺得我該做點什么,記錄下這樣在細碎時光中守望著使命,以無限熱情擁抱項目生活的他。
“是文人,也有點痞氣”,是師父給我的最直觀感受。
文,外現的是他對詩詞歌賦的手到擒來,內含的是他對于奉獻情懷的始終熱忱:
“詩人里面,我對杜牧情有獨鐘。你看,寫懷古,他說的是‘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講到文人自負,他又有‘江東才子多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這種開闊磅礴的氣勢讀起來就爽快,但是像易安詞那種娘里娘炮的東西,今年春節的時候我耐著性子看了一陣,后來就實在讀不下去了。”言罷,留下的是一串爽朗笑聲。我想,熱愛詩詞壯闊,或許是因為心里裝著偉大;而難咽情感戚柔,是因本就為錚錚男兒,對生活抱有始終的熱忱。
我剛到項目的那陣,師父拿著小白板,把路橋發展史連著大時代背景給我串講了一遍:從96年的重慶嘉陵江大橋,到13年的合江長江大橋,再到近期的平南三橋,他說的是路橋歷史,卻蓋不住眼中的驕傲。課堂的最后,話題落到了我們在建的天峨龍灘特大橋上,師父聊到了2月的寒冷,講到了工區長班貴生:
“2月的天峨只有3℃,南方的3℃跟北方可不同,出門就能感受到透骨的濕冷。項目通宵進行拱肋試吊,雨夾雪的天氣,我們作為大后方,特地買了沖鋒衣和保溫杯送到現場。晚上送宵夜,我也親自跟著過去,看到班貴生這個小子居然只穿著薄薄的兩件單衣。”
“我打趣他,‘不把衣服穿好,待會別人該覺得我們虐待員工了’。實際上心里也納悶,不知道他在想啥。最后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嗎,”師父頓了頓,喉結咕嚕轉動了一下,下一秒聲音里帶上了哽咽,“他說,‘穿太厚了怕困’。”
“這個小兔崽子,我想了千百種理由,唯獨沒想到這一個。”他嘴里罵著,眼卻紅了。
接下來的半小時,除了說到了班區長的單衣,師父還說到了崧哥與洪水72小時的賽跑、匡總在大水里搶救的項目資料……對于項目上這些年輕人的點滴,他如數家珍,言語之堅定讓人感到他想把這些回憶以無法抹去的方式印刻在腦海里,似乎這樣才算是對這些努力和不懈的最大敬意。但每每談到自己在項目前期征地拆遷時遇到的困難,無數次因處理公事半天之內驅車往返天峨南寧的奔波,一次次為項目熬的夜、加的班,他總是風輕云淡地一帶而過,好似沒有如講述他人故事的那般欲望,更不想以此做什么標榜——或許,在他的心里,正是有了這些無數的“他”,才能成就個人的“我”,這其中潛藏著的,是路橋人共同鑄造與完善的“大我”本色。
痞氣,外現于他對煙的獨特鐘情,內含為他難以忽視的幽默氣質。
師父抽煙頗具香港古惑仔的氣質——把煙點燃,斜銜在嘴角,講話也時并不著急用手夾煙,而是拿牙齒微咬住煙蒂,讓字詞從齒縫中蹦出,吞云吐霧間有種言不明的霸氣和悠哉。如果說路橋工程是他奮斗不止的事業,那么香煙就是他難得的消遣。用他的說法,煙也催生了不少他的靈感——在煙霧繚繞中泡上一杯茶,拉上窗簾,靜坐在辦公室,筆下便能跳躍出一篇頗具靈魂的文章。
而師父的幽默,體現在他對于事事洞明后的豁達和通透。
我大學的主修專業為漢語言文學,在南開文學院的幾年,讀了太多“之乎者也”,寫了太多“論述”、“考究”、“明辨”,實話實說,這樣的學習讓我一時感受不到文字的意義何在。直到臨近畢業,我依舊對于“文學有何用”抱著極大的疑惑。我從沒和師父聊過這個困惑,但某一晚的閑聊,他卻正好說到了這個問題:
“從前我寫文章,恨不得一開頭就是‘黃河之水天上來’,就好像拿著把刀,一開頭就要把它架在讀者脖子上。但是工作久了,接觸的事物慢慢變多了,我發現我們還真是什么文風都應該要玩得起,什么東西都要嘗試寫一寫。就像我現在也在努力寫點娘里娘炮、芳里芳氣(特指項目部一個小姐姐的小清新文風)的文章,等到我什么時候能寫出來了,我也覺得自己出師了。”
“我們的底蘊是重要的,但是怎么樣把底蘊轉化出來變成生產力,才是更重要的。不是所有的人都讀過《文心雕龍》,但是怎么樣把它用好,是我們的本事。”
三言兩語,氣氛輕松但內涵深重。的確啊,縱使滿肚文采,文章篇篇錦繡,字字珠璣,但輕飄飄地浮于半空、以俯視姿態描寫生活,它也只能是小部分人的狂歡,難為大眾喜聞樂見。我談不上頓悟,但確實有豁然開朗之感。
又是一晚聊罷,我慢慢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從耳邊聽著來自宇宙沒有生命的噪聲。這一瞬間的平靜,好像比星星還永恒。我真有那種感覺:與師父相遇的光景說來如做夢——宇宙是個空蕩蕩的大宮殿,人類只是其中的小螞蟻。而兩個生命的遇到,真是宇宙中偶然里的偶然。(道橋分公司 天峨龍灘特大橋 楊雪妮)